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扬州东乡有座木板桥,下由三大石礅支撑,叫三墩桥。以桥为中心,二三里路以内的地方都叫三墩桥。徐铁锁家所在的徐家庄和他外婆家所在的温家庄,相隔一二百米,都属三墩桥。三墩桥人称芦苇为芦柴,徐家庄西首十几户人家的饮水河就叫芦柴汪。
夏天的夜晚,人们在自家大门外空旷的场地上乘凉,任氏喜欢和她的儿子铁锁睡在一张长竹匾里,睡一头,她手上的芭蕉扇不时为他扇扇、在他身上扑扑,他身上既凉快又没有蚊虫叮咬,她饶有兴致地问他:“锁儿,你晓得三墩桥那块有棵白果树吗?”
“晓得,晓得!”那棵白果树又高又大,十岁的铁锁当然知道。
“你晓得那棵白果树是哪个栽的吗?”
“这个不晓得。”
“你不晓得,我晓得,那棵树是刘伯温栽的。”
“刘伯温是什么人?”
“他是明朝的一个大官,他要保朱洪武万子万孙,就在桥北栽了一棵白果树。传说明朝时候,我们这块呀一下子十年不下雨,大河小河都干了,连我们的芦柴汪都干得底朝天了,只有三墩桥河里有水。这时,突然出现了一条大蟒蛇,后身在白果树上,头伸到三墩桥桥下喝水。”
铁锁知道白果树离河有十几丈远,便惊异地说:“这蛇这么大!”
妈妈说:“这蛇还会说话。”
“还会说话!它说什么?”
“它说要把三墩桥河里的水吸光,把三墩桥人都干死!”
“这蛇怎么这么坏呀!”
“幸亏有温将军。”
“温将军是什么人?”
“他是温家庄的人,姓温,可他没有经过红门。”
“什么红门?”
“他不是他妈妈生的。”
“他是哪个生的?”
“他不是人生的。”
“不是人生的?”
妈妈坐了起来,铁锁也坐了起来。
妈妈说了这样一个故事——
一年夏天,一连下了三天三夜大雨,像塌了天,大河小河都满了。雨停了以后,人们看到芦柴汪河里的芦柴,大半身差不多都淹在水里,这时却有一棵芦柴高出水面三尺,叶子又阔又大,芦秆粗得像小孩儿的手膀儿,上面系着一根红线,有指头粗,红线连着一只红球。看到这红球,有人说这是大水冲来作恶的怪物,有人说这是上天派来降妖的神将,谁也不敢去碰它。这时温家庄有个姓温的,他身材高大,胆量也大,人称温大胆。他找来一根长竹竿,在竹竿端头绑了把弯刀,再将竹竿伸向那棵大芦柴,用弯刀割断了红线,钩来了红球,撕去两层红皮后,球里现出一个男孩,张口就叫他爹,温大胆就将这孩子留下来养了。孩子长大后,当了军人,在战争中连续立功,升为将军。那时,敌人侵略三墩桥这一带地方,温将军的人马和敌人那边白统帅的人马,在温家庄北面广阔的田野上打了一仗,打得敌人落花流水,狼狈而逃。没有几天,敌人反攻过来,当他们知道温将军的家就在温家庄时,就疯狂地将温家庄的人,不管男女老少统统杀光,鸡犬不留。从此温家庄一个姓温的都没有了,可温家庄还叫温家庄。敌人听说徐家庄常和温家庄一起叫温徐庄,温徐庄又是三墩桥一带出名的村庄,他们还想杀徐家庄的人,还想杀所有的三墩桥人。当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再行作恶的时候,我们的军队来了,彻底打败了敌人,温将军回到温家庄,见家里人和庄上人都被杀光了,他伤心地大哭了一场。徐家庄的人送饭、送菜给他和他的部队吃。再后来,温将军退休了,徐家庄的人收养了他。
温将军听说有大蛇肆虐,他毫不迟疑,腰插一把亮晃晃的刺刀,爬上树去,来到大蛇身边,抽出快刀,猛戳大蛇。蛇调过头来狠狠地咬了温将军一口,并说:“我姓白,我们生死对头!”温将军疼痛难忍,但他还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和大蛇搏斗,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,才从树上掉了下来。大蛇也从树上掉下来了,人们用铁铲铲去蛇头,蛇死了。温将军昏迷了,人们寻医找药,救温将军,因中毒太深,温将军还是死了。他死了以后,三墩桥人为了纪念他,特在白果树北十丈远的地方,建了一座将军庙。
铁锁听着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随即骄傲地说:“这么说,我们三墩桥的历史上还出过一位将军一位英雄呢!”
虽然立秋了,“秋老虎”也厉害呢,晚上家里热炕炕的,人们还得在大门外的场地上乘凉。
妈妈问铁锁说:“你晓得三墩桥桥北有座牌坊吗?”
“这个哪个不晓得!”
“告诉你,那座牌坊跟我们家有关。”
“跟我们家有关!”'
“在清朝时候,我们徐家出过一个有文化的人,是个进士。他是个遗腹子,遗腹子懂吗?他出生前父亲就死了。他父亲死后,他母亲吃辛吃苦培养他上学,他考上进士后,就为他母亲竖了这座牌坊,叫贞节坊。”
“怎么叫贞节坊的?”
“他父亲死的时候,他母亲才十八岁,就一直没有嫁人,这就叫贞节,为贞节竖的牌坊就叫贞节坊。贞节也是一种精神,一种坚持。没点精神,没点坚持,贞节得了吗?温将军没点精神,没点坚持,斗得了大蛇吗?人是要有一点精神、一点坚持的,这样才能成为一个人。锁儿,你听到了吗?”妈妈的手在铁锁的胸部拍了拍。
“听到了。”
“锁儿,你要永远记住这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