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绍兴的河道四通八达,从城河到乡河到地界河相互连接。三十年代,河道是绍兴的交通要道,因为河道在绍兴的重要作用,类似的乌蓬船、小舢板等特色船也应运而生。自然,也就成为绍兴大班巡演时选择的交通,班船也就成了戏班巡演的唯一交通工具。
爷爷和太爷爷商议,决定中秋节后外出巡演。
按惯例,戏班巡演前要在万年台上义演一场,说是热场,实质是图巡演顺当。
义演挂出的戏单是爷爷的拿手戏《斩经堂》,义演是夜场,晌午,爷爷以班主的身份召集戏班成员开巡演前的动员会。
二十个班员陆续走进我家,其实,如要戏班正常运转至少要二十四人;演员(花脸、白脸和旦堂)十三人;后场堂(乐队)六人;管行头(衣厢)一人;管盔帽(盔厢)一人,大管饭(烧饭)一人;汽灯(外来)一人;管外厢(三担)一人。但爷爷为节省开销,降低成本,采用一兼多职:敲大锣的要兼管茶水烧煮,管刀枪把子,打小锣的要兼管台上值场,桌椅导具;外厢三担师傅要兼演小角色,还要扮演老虎、龙、狗等杂七杂八的动物。
家小,狭窄,没条件坐桌旁开会,爷爷就叫大家随便坐,有凳坐凳,没凳坐门槛,爷爷就站在屋中央讲话,姑婆充当倒茶水。可是,爷爷还没开讲,门板就“砰砰”敲响起来,爷爷很不高兴问:“哪个?”
“我,兴发。”门外传进兴发班主的声音。
太爷爷听到兴发班主的声音,心里发毛,他不好意思见兴发班主,就不声不响躲进后间。
爷爷知道太爷爷心肠软,离开“兴发舞台”不说,又接纳了他的台角,心里亏欠,也他躲开也好。但爷爷没太爷爷这么重的心事,他也不想有这些心事,在他眼里有赚钱就是黄道。
于是,爷爷就坦坦荡荡拉开门,大门外还有两扇齐头高的套门,爷爷扳住套门不想让兴发班主进门,他担心兴发班主见到曾经跟他吃饭的那帮艺人抛弃了他,受到刺激,破坏屋里的气氛,就皮笑肉不笑说:“兴发班主,明天我就要去乡下巡演,你是来给我送行的吧。谢了谢了。这些年,我没白跟你一场,兴发班主真是有情有意呀。”
“呸!我给送行,我给你送终来的。”兴发班主强行拉开一扇套门,站到门槛外,用身子抵住套门,看到“兴发舞台”的台角都坐在屋里,勃然大怒。“复生,你真够狠的,直接给我来个斧底抽薪,当初我真是瞎了眼,把你这个白眼狼招进戏班,捧红你。”
“兴发舞台”从夏天回城修整后,台角陆续辞职,弄得兴发班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后来复生说要办戏班,兴发才怀疑是复生在挖他的墙脚,他在“复生舞台”巡演前一天闯筱家就是想验证自己的怀疑是对还是冤枉复生。
“兴发班主,我可没做对不住你的事。”爷爷尽力解释。“他们来我的戏班,我是问了再问有没同你脱钩,他们都说同你说了,我才接收的。你不信,你问他们,要是他们还想跟你回兴发舞台,我绝不阻拦。”
兴发班主站在门槛上,不说话,但眼神告诉大家,他在等回话。
在座的没人答腔,片刻,唱白脸的陈发奎说话了:“兴发班主,我们从‘兴发舞台’出来的确同复生没关系,我们只是一个戏班待久了,腻了,想换换新。”
兴发班主一声不吭,转身气呼呼撂下一句狠话:“复生,你会有报应的。”
整个下午,太爷爷情绪低落,闷声不响,心情沉重。
爷爷的情绪虽然受到兴发班主影响,但是爷爷很快就过去了。看太爷爷郁郁寡欢,怕影响晚上唱戏,就说:“爹,这事同你不搭界的,你别想得忒多了。”
太爷爷自责说:“我对不住兴发班主。”
“爹,要说对不住,也是我对不住人家。”爷爷倒是明事理。“我要办戏班,你是我老爹,你说,你该帮谁?天经地义,肯定帮我罗。再说了,人家有鱼有肉吃,我们唱死唱活,一年三百六十日,只有大年三十开一次荤,你说,谁对得起筱家,没错,没人对不起筱家,是筱家命苦。这世道,我算是想通透了,要改变苦命,谁都靠不住,只能靠自己。爹,你不必自责的,良心再好也换不来好日子。”
姑婆在一旁帮腔:“爹,复生说的在理。”
这夜,爷爷在万年台正式打出“复生舞台”牌子,一场《斩经堂》把“十三少”的艺名像秧苗一样种进千家万户的心里。
然而,让爷爷和太爷爷做梦都想不到,“复生舞台”是个短命鬼,它没死在他人手里,也没死在自己手里,却死在老天爷手里。
太爷爷对爷爷说:“或许这就验证了兴发班主说的报应。”
虽然,“复生舞台”倒闭,让筱家彻底贫困潦倒,但是,对爷爷来说,是开启了他不为人知的传奇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