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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从十一月份就打工回来了。她和父亲一直在陆陆续续准备年货。杀鸡杀鸭剖鱼、买猪肉，用盐腌肉。慢慢的，肉就变得紧凑坚硬了。母亲带她上街去买鸡蛋糕、瓜子、水果糖和桂圆。春节期间要在桌子中央摆一个花朵型果盒，每一个花瓣放一种零食，给来家里拜年的客人和孩子吃。在镇上那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，母亲提着深红色塑料袋，旁边走着一个身高一米二的小女孩，后脑勺扎了个约两分米长的辫子。辫子再长一点，母亲就剪掉一段（她说不好洗、不好梳）。路上如果遇到一个阿姨在远处打招呼，她俩就停下来等她走近。小女孩不影响大人说话，默默站在底下，眼睛看着别处，等待母亲同那个阿姨挥手告别。轮到母亲说话时，她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：“我们搬到乡下去嘞…”小女孩没听懂其它话。母亲说着说着，突然拉一下她的手臂道：“这是xx阿姨。”母亲知道她怕生，略停顿了一下，望着那个女人又继续说起来。有时，她介绍完，说：“喊啊。”小女孩犹豫了一下。母亲推推她，说：“喊啊，这是xx阿姨，小时候抱过你的唉！”小女孩害羞地眯起一只眼睛，撅起嘴，低低地说：“阿姨。”母亲看着那个阿姨，很忧愁，尴尬地笑笑，说：“怕人。”那个阿姨看着这小孩，笑容灿烂，又开始同母亲说起其它话题。
母亲把春节期间要吃的零食买回来后，把它们放在衣橱里。这个衣橱是卧室很重要的家具。中间有一块长方形镜面，左右两边各有一道半米宽的木门。右边门前放了一把带靠背的木椅。由于正对电视，平日邻人来了就坐在这张椅子上一起看电视。人多了就坐在衣橱右边，近门处的一张竹床上。人太多了，母亲就让小孩们都坐在衣橱左边睡觉的床上，不计较他们不安分。
冬季时，母亲总是挪开椅子，从左边一扇门里拿出大衣、毛衣给女儿穿上，把右边的门打开来，深邃的眸子朝里边瞧。里面全是年货，用深红色塑料袋装好了，扎得紧紧的。母亲解开塑料袋，从透明包装袋里取出几枚鸡蛋糕给她吃。然后扭几扭，把那一束袋子压在下面，防止进空气。悉悉索索一阵声音后，又归原位了。她认真地看了看，把衣橱门关上。后来，小女孩每天挪开椅子，自己伸手去抓鸡蛋糕吃。一次拿两个，第一个总是两口就吃完了，手上沾上了油，不够，犹豫了一会儿，挡不住诱惑，又拿了一个。又拿起桂圆的包装袋往手心倒，哗啦啦的响声顷刻传出来。掉了一两颗在地上。
不久的一天，母亲打开橱门，看到快空了，很吃惊。她转过头来看着她，让她少拿点，过年还要装盘。小女孩尴尬地低下头。她后来忍耐着，每天只拿一点点，坚决不让自己再多拿。到了月底，母亲还是觉得不够装盘。腊月期间，又要去补买一次。这次母亲往里边放时，小女孩又试探性地向母亲要吃的，站在一旁紧紧地盯着。这次，母亲放进去时面容淡泊，不说话，似乎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。自从放进去后，口袋一直扎的紧紧的，母亲几乎没打开橱门过。小女孩心里明白，这次是真的不能吃了，就忍住了。
三十下午，父亲带着孩子们去奶奶坟上烧纸烧香，放一串最响的鞭炮。青烟弥漫在旁边草坡和桑麻田的上空。黄昏时，天空是淡蓝色的，有一些金黄色的云块。黄色的细草几乎接近一米深，遮住了她的膝盖。响声炸响四方。然后，他们一起回来，其它祖先统一在前院祭拜。每次烧六到八堆黄纸钱币，其中有一堆是让所有年岁久远的祖先合在一起享用。在每堆大火前，插着十几根香，青烟袅袅。这些烟滚滚地往上弥漫。父亲拿出一根十几米的鞭炮，从前院铺到阿慧家水泥坦旁。哥哥负责用打火机点火。顿时，整个村里鞭炮声如雷贯耳。于是，村里人随着父亲的脚步，陆陆续续开始行动起来。父亲每年是村里第一个点鞭炮的，也是村里第一个开饭的，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荣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