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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的夏天也许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夏天。那一年因为疫情,我的学校决定举行线上答辩,所以我有机会待在家里,每日懒懒散散过得稀松平常,也就是在同样平淡无奇的一天,蓦然的,我听到奶奶去世的消息。
那时正值麦收,我坐在妈妈的电动车后座上,原是要往老家去帮忙收麦子。路上嘈杂,常常遇见大篷车轰着臭气和噪音从身边臃肿着驶过,所以爸爸打电话给我的时候,我什么也听不见,直问了两三遍,直问得我不耐烦,我吼着让爸爸大声点讲话,爸爸突然夹着哭腔大喊了一句,你奶奶没了,突然又迅速失去了力气,送到我耳边几句模糊不清的话。
行到近村的土路时,我的四周延展开广阔的麦野,到处都是衰败了的金灿灿,大片的矮麦茬夹着零星几处摇晃的金麦,太阳虚晃晃的从云彩后头摸出来,照在我身上只有闷热。颠簸的土路晃呀晃呀,摇晃着我的思绪……奶奶生前,我挥别她,穿行在这条颠簸的土路上;她去了,我回来时仍然经过这条颠簸的土路,这条路连接着我和奶奶,我如今还行在这条土路上,可是这路的尽头已经看不到奶奶了。
我回到家,奶奶门前已围了一大群的人。爸爸穿着孝衣,低着头,边上的人都立着,唯有他一个人矮矮的蹲着,耷拉着头静静的不说话。我叫他,他把头抬起来,两个鼓囊囊的眼袋蓦的刺入我眼睛里!这……是我爸爸吗?爸爸一下就老这样多了吗?
爸爸没说话,又将头耷拉下去。我的眼睛跨过爸爸的肩膀,看见奶奶的门寂寂的敞开着。我遥遥的望见堂屋的床上躺着奶奶,她脸上遮着白布,我看不清她的脸,那真的是奶奶吗?
但那白布已经足够,我的胸腔突然一辣:我的奶奶真的离开了。
从前的记忆一下被撕开,身体还算硬朗的奶奶在我的童年里向我转身,一声一声地呼唤我。
奶奶生于1930年,经历过好多好多事,她这样长的一生,不是我短短几千字就写得完的、写得好的,但我不写,我心里就会一直酸着辣着。我写下的奶奶只是我的一家之词,不全面不客观,全出于一个孙女的角度,全部印象都只有短短的三年记忆(我三年级到六年级跟着奶奶住)。
先要说我们那个小村子,它南北狭长东西短,统共就两行短街割开三十几户的房子。奶奶住在村子的南边、东边,自我记事起,她就挨着二伯住。
在我的印象中,奶奶是个闲不住的人。她爱捯饬老院里一畦菜,种的什么都有,最常种的是根子白、萝卜、豆角、白菜、卷心菜、南瓜、黄瓜、青辣椒等。定时浇水,有时中午下了学,我也去帮忙浇水,不过浇水的时候最易挨骂,因为我常常捏住水管口让其分为两股出水,或者捏紧一会儿水管口再放开,好让水流猛然滋出——通常这样都挨骂。那时奶奶也不用化肥农药,常用大粪和了干土来堆肥,我用破布单子拉着“肥”往老院儿运。至于偷菜吃的小虫子,奶奶会用手去处理它们,非常硬汉,跟我一看见菜青虫就跳二丈高的性子完全不一样。
那时候农村烧的柴多用麦秆、玉米秆这些,不过奶奶烧的柴类型可就多了。堂屋门的右手边垛着柴,常常是最底下一层铺着枯掉的杨树叶,往上一层垛着麦秆或者棉花的秸秆,再往上一层垛着玉米秆,垛得结结实实的,再在上面盖几层塑料布,塑料布通常是碎的,大小不成样子,需要用石头砖块压住。
夏末和秋天是奶奶存贮柴火的时节,厨房里常常堆着厚厚的柴火,院子里也不空闲。她拿着耙子去树林耧树叶,我抱着破床单跟在后面,姐姐放假的时候会把我不爱用的大木筐也拿着。我那时候小,所以耙耧落叶的活总是奶奶和姐姐做,我负责把耧到一堆的叶子抱到摊开的破床单上,树叶在床单上慢慢的形成小山的形状,我总是冒出来想把小山中间挖个洞再跳进去的想法,但是依奶奶和姐姐的脾气,我高低得挨几分钟骂,所以总没做过这想象中的趣事。叶子堆满之后需要“打包”,但记住,奶奶不止一回对我说,叶子不能堆太满太厚!否则把床单系起来的时候会压碎树叶,叶子一碎,送进灶里就把火泼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