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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也说不清楚,县上这家不起眼的德福酒楼,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。
平遥县城上了年纪的老人,集体失忆般的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最先开始经营?中间又易了几次主?为什么每次易主后,酒楼的名字都没有更改过?又是在什么时候,落到沈家大房的手中?
县城的人到是对它中间的两次扩建记忆深刻,一次大约是在三十年前,那时候的老板姓金,是个风骚的寡妇,人送外号金镶玉。
酒楼的后面原来是林家的厢房,林家老太喜清静,还有个特殊癖好,喜爱各种像蛇一样四处攀援的藤蔓植物,他家院子里紫藤忍冬和葡萄蔓相互缠绕,将几间屋子,围得像鸟巢一样。
东厢顶上的凌霄花,更是长得披天盖日,无处安放的爪牙,肆无忌惮的伸进了酒楼的后院。花开的时候,金黄的花粉,像春药一样到处喷。
花粉令酒楼的老板娘长了春癣,她命伙计搬了梯子,拿了剪子,贴着墙头剪短了。
这可犯了邻家老太的忌讳,她杵着拐棍,在厢房里边敲边骂,敲得有节奏,骂的也铿锵。金寡妇的祖宗三代都在她的问候范围,就连她死去的丈夫也未能豁免,当然,老太重点关注了她的德行,“水性杨花”,“不守妇道”,这两个字音,重复了几百次之多。
金寡妇也不是省油的灯,她系着围裙,叉着腰。在厨房,操着菜刀,把砧板剁得震天响,刻薄的话,将隔壁刚过门的小媳妇臊得要死。
就在她俩吵完架的第二天,林家走了火,火从厢房开始烧,不久就将林家连房子带人烧个精光,林老太一家只有打光棍的幺子免于遭难,那晚,他在金寡妇被里,睡得很香。
火灾过后,金寡妇将后院的墙拆了,将林家最后一个男人和最后一块地皮据为己有,在林家老屋的宅基地上,又盖起了几间房子,算是客栈。从那之后,老妻少夫,妻唱夫随,外人看来,他俩感情甚好。
一直到瘟疫从天而降,将一城人口灭了一半,他俩才不得不分道扬镳。两人几乎是同一天得的病,病情一夜之间迅速恶化,最后一次拉完肚子的时候,男人已经连擦屁股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那时候城里早已无药可卖,寿衣铺子里买不到寿衣,棺材铺子里买不到棺材。病得快要死的时候,金寡妇不知用了什么手段?花了多少银子?从哪弄回来两口棺材。
林家汉子那时候还不到三十岁,他躺在金娘子怀里,眼泪横流,“我好怕,”他呜呜耶耶地哭诉,“我好怕死……”
金寡妇那时候都快五十了,她像哄儿子一样哄着他的情人,“你先躺进去,咱俩隔着板子说话,”她斩钉截铁地说,“放心,你不会听不到我的声音。”
金寡妇遵守了诺言,在她的情人再也说不出话的时候,她用尽最后的力气,给他盖上棺材盖。
她死之前,看到梁上挂着的腊肉,叹了口气,“可惜了,没能吃饱了再走。”
瘟疫来的快,去的也快。高粱成熟的时候,已经没有人再得病了。家家户户开始清理死者遗物,烧的烧,埋的埋。仿佛这些人从来没有来过人间,或者本不该存在于世上。
沈家接手酒楼后的第一件是就是体体面面的,给金寡妇和她的情人办了丧事。丧事一了,就开始装修,不料在寡妇床板子下面,挖出了半箱银锭子。
沈家就此决定,德福酒楼的名字不改了,这名字吉利旺相。
王启年到德福酒楼后厢的时候,沈昌春早已备好酒菜。两人上关着门,在屋里不知说了什么,门开的时候,王启年已经改口称沈昌春大伯,沈昌春也一口一个贤侄叫的亲热。
这顿饭后,王启年三兄弟的活多了起来,不到半年功夫,王启年已经能独挡一面。只要有重大工程或是悬而不绝的事项,沈昌春总会找他商量,城里原本零星分布包工头们,渐渐都聚到了他们门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