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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些需要等待的事情,尽管我从去年就开始等,直到今年也没有结果。
等待的日子里多是胶着和煎熬。假使一个人的一生都在等待中度过,那该是何等痛苦的一生。
我赶在了一年的最后几天回村子。这次回去,我没有带上明确的目的,只打算去看望一些垂暮的人,还有一些正在成长的人,顺便完成几件未完的事儿。到一年的末了,把很多过往的回忆搜罗起来,安置到回忆发生的地方,完璧归赵。
村子在一年的光景里不会有太大的变化,明显变化的只会是村里的人和牲口。一个人会在一年时间里明显地长大、老掉或者死去。一头牲口会在一年之中养足膘,产下一窝崽子,或者成为年底墙上挂起的腊肉干。村庄里的一条路,走了几十年,却依旧狭窄、坑洼、泥泞。
晚饭时,家人告诉我,邻居凤两个月前因乳腺癌去世了,年仅四十五岁。我看到屋梁上悬着的白炽灯已经附满了烟灰、油渍和蛛丝,光热经年照耀着灶台和风箱,一年比一年昏暗。倘若年底我没有回到村庄,这个消息要经过多少辗转才能传递到我的耳朵。我可能就此错过对一位老邻居的缅怀。
凤长我二十来岁,却与我同辈,所以平日称呼她大姐。我很感激她们家在搬入新房时,没有拆掉老宅的东院墙。儿时的寒冬,我半夜起床冲着菜地小解时,那片墙为我挡住了年复一年的寒风。
过去凤经常到我们家借用缝纫机,我对于她的记忆多是在家里的缝纫机上。我并不知道她为谁做衣服,我只是在一旁等着,等她用完我就把缝纫机收拾好,推到厅门旁紧贴着墙壁。这是母亲交待的。凤做了一件又一件,我就等了一件又一件。她经常给我们家送些熟食,可能是作为借用缝纫机的酬谢。在我的印象中,体态偏肥的凤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家庭主妇。大概从前年开始,凤没有再来我们家借用过机器,但是她的女儿偶尔还会送来熟食。当我再次听到关于凤的消息时,她已经去世了。母亲说,半年前凤从医院回来后就在家中等死。凤在病痛和绝望里等了几个月,死亡如期而至。
除了凤,村里还有很多人在等待着自己的死亡。这些人年轻的时候,渠道打水,他们便在渠岸等水流经耕地,然后开闸放水;赶一头母牛去邻村,等观两只发情的牲畜交配;准备好麻袋,在麦地里坐等收割机开进。到了如今,他们每日在村里四处游晃,除了看看庄稼的长势,估算一下几亩地的收成,也为自己死后选一块好的墓地。有一些走不动的,只能安分地蹲坐在屋前檐下了。到了这个年纪,人便开始对很多事物漠不关心。他们坐视不理的,猪跳出圈,啃光了院落的菜叶;野猫钻进鸡窝,受惊的鸡满世界扑翅飞窜。他们却在为数不多的时日里讨论着死亡之后的事情。这些事情多是关于到哪家棺材铺订做棺材,坟头应该安置在哪块地的中央。他们既不焦虑也不悲伤,像是在谈论一件和死亡无关的事情,或者像是在谈论别人的死亡。年底儿女们从外地回来,他们就开始交代后事。他们嘱咐了一年又一年,死亡仍未来临。
我等的不是死亡,我还没有到等死的年纪。我只是在等几场招聘考试的结果,等一些人和情感的维继。我终究要为尔后的几十年做打算,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满村子涉足、闲逛。
多少个雾雨风雪的夜晚,我苦苦等待的远远不止几场招聘考试的结果。我所期待的一生最光鲜的时刻迟迟没有到来。我时不时猜测、揣度或喜或忧的未来。我不知道庸碌苦短的一生能否经受住遥遥无期的等待。
一个人无可避免地需要等人,等车,等快递,等机遇……当我们在等待一些人和事的时候,很多人和事也在等着我们。那些在岁月里等待死亡的人们,死后的事情也在等着他们。
在我无所作为地苦苦等待时,一些等我的人便弃我而去,一些等我的事情便不了了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