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庆生。
我娘总是这么叫我，只不过带着那阵阴冷的潮气，多少有点不舒畅。
咱们胡杨镇，对，虽然这一带的人都姓周，但却不叫什么周家镇周家庄，它叫胡杨镇。
因为镇中心东南角的烂庙里，有一棵干枯干死的胡杨树，特别粗壮，只不过长得歪歪扭扭，非常奇怪，说不出的不顺眼。我娘在我百日的时候来这儿祈过平安，听说镇子上的人都这样，而这棵胡杨树看着代代胡杨镇的镇民长大，倒就像是被监禁在庙宇里凶神恶煞的罗刹。
“胡杨树生了一千年不死，死了一千年不倒，倒了一千年不朽。”
估计啊，咱胡杨镇，也是个纵横过了几千年的地方了吧。
临安城周边的山地，多是北方寒气不时侵扰的。我从小身体就不好，不好到什么程度呢？我娘天天上山挖参给我炖参汤吃，但我依旧比普通家的小孩更容易生病，有几次害了肺病差点就让我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了。
我阿爷更甚，天天有空就进山打猎，一有好东西就让我吃，兽骨还给我做成骨瓷坠子戴在身上，寻思着——这可能也是我能活到九岁的原因之一吧。
但原本顶好无忧的生活，终归是会碎掉的。
我十岁生辰的那天晚上，阿爷在山里没有回来。
我阿爷其实没过花甲，可是我看得出来，他的行动却依稀地越来越不利索了，于是这天我娘看他下了地，便让他歇息一阵，她去给他和我爹拿了新皮刀套子，谁知回头就只见我爹一个人在门槛上揉着太阳穴解乏。
那天阿爷真的没有回家，我娘和我爹都带人上山去找了。
正当我百无聊赖地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时，反倒来了个长衫道士，看上去而立未到，背着一个破架子，一把长长的扶须随意地插在架子的空隙间。他径直从镇口走进我家，喊了句：“主人家——此地带凶啊！”
说罢，随手扒拉了张椅子就坐下来等我娘回来。
各位莫笑，这人可是我未来的师父。
咱这一片的村镇，多是信风水五行阴阳之说的，而道士，在这儿也压根儿没有坏人一说，地位可不比村长镇长的低。
“你在做什么？”他黑漆漆的眼眸子瞟了一眼我，问道。
“无事做。”我起身踢开脚边的石子儿，“我娘和我爹去山上找我阿爷了。”
“西北角那座？”
“嗯。”
“小孩，你阿爷找不到了。”
“你这是什么话！？”我勃然大怒，全然忘记了阿爷常教与我要“礼待道士”这一回事儿，抓过窗沿上的骨瓷坠饰便摔向那道士。
那道士也不恼，接住坠饰又看了几眼，摇了摇头：“小孩，你娘和你爹都回不来了。”
这话刚说完，就听到外边儿人群乱涌，传来“紫雷劈山啦！”“走水啦！”的声响。
“别出去，你阿爷和山神做了交易，你拿了山神的祝福，他找你阿爷还债呢。”道士看我想往外跑，便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往地上带，安抚性地按了按我的脑袋，嘴里一句嗤笑，“呵，死门的精怪就是贪。”
“你的命，可是用山神之子的命换的，那小怪还没来得及化形就给你阿爷逮去问山神要了祝福，但是最后那小怪还是让你吃了，现在用你阿爷的命偿那小怪的命，本就因果相报，然后你娘和你爹这次上山估计是误入了献祭的地方，给山中精怪一锅端了罢。”
“一命换一命，你本来就是要死的。”
“你……跟着我罢，小孩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住了，命，我全然没有概念，只是知道，没了命，就不能被称作“人”了。
“……庆生，周庆生。”我抬头看向那道士，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，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。
“八字缺木。”
少顷，他站起身，紧了紧肩上的破架子，偏了一下头示意我跟上。
“周木子。”
“往后你便是我酒文幺此生唯一的罗衫传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