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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,就是二十年后卜晓云和阑杉提到的那个人。他叫肖睿。
二十年后,网上流行一段话:“愿你出走半生,归来仍是少年。”听闻这句话,卜晓云心里想,这是祝愿所有日用品都是奢侈品啊。
这个时代,有很多这样的认知错位,造了很多孽。凡所见,皆要得。有些人没志气的地方在于,没有志气,但有妄念;具体表现为,要求自己有太难,于是要求他人有。
君不见,女孩子自持平庸的智识,却要求男朋友年薪百万;男孩子分文没有,却要求女朋友貌比貂蝉;儿女吃父母的喝父母的,怪父母没本事没成就富贵之家,自己克服不了自己性格上的弱点破不了能力拓展上的局于是“原生家庭”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;员工符合小公司的用人标准进去,再怪公司老大不姓马。
如果不是一个极少妄念的人,今天很容易弄丢在日用中打磨自我的笃定。“大家真应该去读一个奢侈品牌的发展史,了解下这玩意是怎样从满足日常所需,变得奇货可居的。”这是卜晓云对没志气的时代忍无可忍时,对闺蜜说过的话。
按网暴时大家的谈论,她茶里茶气,也就是说有异性缘的,可这在卜晓云概念里是恐怖片,因此,异性和卜晓云有缘的课不多。无论长幼,不油腻、精神上清冽、“少年感”可能是卜晓云不惧怕的门槛。因此,对于少年这回事,她是有思考和心得的。
据她观察,少年出走半生之后,结果分为四类:人没了;人还在,人俗了;人还在,人邪了;人还在,仍少年。第四种是人间极品。这可不是常见的“妈宝男”。在卜晓云眼里,小裁缝能在第二种命运里就很好了;阑杉在第三种风险上,别走太远,有可能走到第四种。而第一种,是卜晓云最为心痛的。
对肖睿,卜晓云有种笃定的相信,他长大了,变老了,也不会走样,会是“人间极品”。这是与他五彩斑斓的精神世界做底的。
那时候,对她而言,最美好的事,就是跟着肖睿一起,逛南门的租书店、新街的打口磁带,兼爬老城的城墙。
最初对那个书店,卜晓云着迷的只有两种,一种是漫画,一种是知青文学——她想弄清楚母亲那一辈人的故事。就在同一个书店,他给卜晓云挑出来《平凡的世界》、《穆斯林的葬礼》,还有罗素的《西方哲学史》。
在城墙上,少男少女一起看天,看城门口车水马龙,经常有漫长但不尴尬的沉默。
沉默的间隙,他给卜晓云讲“梁陈方案”,告诉她林徽因与徐志摩相关——此前,小姑娘只知道林姑娘的爱情故事,只读徐志摩的《再别康桥》、读戴望舒的《雨巷》、读汪静之的《蕙的风》。
总之,此前的小姑娘太乖了,乖得单薄而乏味。她过于驯服,肖睿最初是嫌弃这一点的。他从来就不是既定规则的驯服者,而卜晓云惯于以驯服者示人。驯服,跟奴性靠得很近。
这俩做同桌,彼此都无奈。老师是想让卜晓云多帮帮他的。为了这名教委领导的儿子能改掉偏科的毛病,老师把自己眼里最规矩、数学最好的女生,安排给他做了同桌。
一开始,他笃定同桌很无趣。第一次发现,这个看上去很乖的女生,会把历史书上的人物画成漫画版,诧异了一番;时间长一点,他发现,同桌在数学课上看小说程度之生猛,超出一般人。
让肖睿哭笑不得的,是有一天小姑娘告诉他,读《红楼梦》,她专门挑贾宝玉和林黛玉谈恋爱的章节看,连薛宝钗有关的都不看。那可能也就是世界在一个小女孩眼里最初的样子。
有一天,卜晓云先指了指《围城》中“五官平得好像一把热毛巾就能把脸擦去”的比喻,再指了指班里叱咤风云的女班长,肖睿就坚定不移地鉴定她为友邦了。
他开始在卜晓云面前显摆他悠久的阅读史。这让卜晓云先是放下了对后进生的轻视,慢慢地,还扛起了对后进生的崇拜。
有一天,他说,他能读帕斯卡的《思想录》,却觉得帕斯卡定律比较无趣。
“你不觉得,那些就是好玩的数字游戏吗?”卜晓云问他。
后来,他曾多次央求她重复这句话。
他觉得我说这句话,帅呆了,酷毙了。那句慢悠悠的话,击碎了数学在他面前漫长的骄傲。
那一年,他俩都是十六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