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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许因为父亲供职于小县城教育系统,肖睿是那个小城里,为数不多对中国的基础教育持反思态度的。
了解,即可能征服。了解多少,可能征服多少。对人如此,对事如此。人际之间如此,国与国之间都如此。由此不难看出,为什么读对书越多的人,生活中越沉静,越不易被不认同的观念说服,越不易被新生的闹热所裹挟。也不难看出,一个国度,要是闭关锁国,那会愚蠢在何处。
肖睿的反思,给了卜晓云人生中第一轮松弛感。她本能地不满足于只做“好学生”,第一次觉得不按照爸爸妈妈和老师的期待去活没什么,这大概是符合她天性的第一次启蒙,对她懵懂的生命而言,这是多么重要的启蒙啊。
有人说,人不能太早遇见太惊艳的人。因为肖睿,卜晓云不这么认为。惊艳的人,一定要尽早遇见。遇见了,不以占有为诉求,以自我完成为诉求,便是天堂的模样。当然危险也必然存在,如果以占有欲为诉求,而自己能力又不及,那所欲便是地狱。而地狱,只与欲望有关,与人糟糕与否有关,与人惊艳与否无关。
对于普通人家的孩子而言,遇见一个惊艳的人,真的是运气,是逃离庸常命运最初的开始。尤其是对不贪心的卜晓云而言。
和肖睿走得近之后,卜晓云在功课上投入的时间明显减少,但阅读面在大大拓宽。肖睿还塞给卜晓云一些英文原版的书籍,这在她之前的认知里,“又不会考”。
肖睿带给卜晓云的,是从未有过的“刺激体验”。
打出生起,卜晓云的世界就是寂静的。母亲生她时,是难产,过了两三天才能起身抱她。她和尘世的疏离感,可能源于那两日对母爱的渴望与失望。绝大多数人都是哭哭嚷嚷来到这个世界的,她没有。当她与母体摆脱关联,第一次孑然独立于世,她已经不会哭了。还没活,就疲累的感觉。或者说,还没活,就快死了。接生婆拍了她好几下屁股,才听见经验里婴儿的啼哭。
也许,因为破晓时分都是静悄悄的,日出日落便也了无声响的志趣和愿望。学生时代,是老师眼里第一眼好学生。可遇见肖睿,这不羁,便如狐狸尾巴一般,从乖乖女的模样之下一泻千里。
她的不羁,也是寂静的不羁,神散而形不散。唯一骚动不安的,是越来越老的灵魂里,搅拌着越来越老的侠女梦。
因为肖睿,她对琼瑶、三毛的喜欢稍纵即逝,独独对古龙笔下高手的剑念念不忘。但见剑影,不知剑是从哪出鞘的,成为她人生的一种审美。
因此,她认同的友情与爱情,都是两位侠义之士的雪中行。她尊崇“侠之大者,为国为民”的狭义,但质疑这一说法。就如她尊崇佛教的教义,却不是一名佛教徒。“为民”?区区肉身,谁不是一介小民?任何表达,从诞生那一刻开始,就意味着某种缺失。所以,从本质上,她质疑说话洋洋自得的人。
———肖睿就不是这样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