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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懵懵亮，我和弟弟在冰冷的被窝瑟瑟发抖。
父亲把我拽起来，穿袜子。
这个男人浑身都散发着寒意，可我站着穿袜子不得不扶着他。母亲只会让我坐在床沿给我穿袜子，我还喜欢晃晃我的脚丫。
他的肩膀冰凉坚硬，脖子，前胸都是一道道深的浅的来不及结痂的扑凌，是败将赏给他的，看来他并非永占上风。
他阴鸷着通红的双眼，鼻孔粗重地喘气，我看见他鼻孔里的毛，气的一动一动！
爸爸！
不耐烦
袜子穿反了。
这也不是我的袜子，
我要妈妈，让妈妈给我穿。
他狠狠地把我摔在床上，又去捞被窝里装睡的弟弟。
终于，收拾好了，踏过一地稀碎，抱着弟弟，牵着我，趟过湿滑的小路，小池塘结冰了，电饭锅砸在冰窟窿上是崭新的，破瘪的。
爸爸，是我们家的锅，怎么漂在池塘里？
鼻孔哼了一声，
他当然吃了闭门羹，我们三个立在门外，外公在门后破口大骂，
他哄赶着一言不发的父亲，外婆在门缝里叹息:
雪水把我的脚冻僵了，雪窝也越来越深。
但没有看到母亲，
傍晚，四个舅舅，四个姨，拥着外公，风风火火，母亲围着雪白的围巾，露出一双核桃肿的眼睛，全身僵硬，但整个人却在风雪中透着高亢的倔强，
他们踩着厚重的雪，走进湿滑的弄堂，走进院子，积雪被杂乱的脚印踏出漆黑的小路，小黑狗还硬挺挺的躺在那里，毛发湿湿嗒嗒的……
客厅里都挤满了人，但不似热闹的气氛，外公坐在上席，男人女人们都分立两边，并不落座。
外公发话，母亲哭泣，我走向她，她不肯亲近我
我也哭了，只觉得母亲的泪重重的砸向我的胸口，我很心疼她，围巾散落了，露出肿胀的脸，像发的馒头，嘴巴也破了，牙齿里还渗着血，哭声牵扯着疼痛，嘴唇哆嗦，表情很难看。
离婚！
做梦！
离婚！
做梦！离婚了，这两个小崽子，我都扔出去喂狗！
拖油瓶的哭喊声，牵动了恻隐之心，舅舅焦躁地把耳朵上的烟拿下来，父亲挨个点火，他给外公递了一根，被恶狠狠地掐断。
老头巴不得掐的是他！
父亲抽出腰带里别出的菜刀，用刀背挨着外公的脖子。
啪！啪！拍了三下，
刀背明晃晃的反光，父亲歪着脑袋，咬着烟蒂，烟雾熏得他斜睨双眼，
外公气的青筋暴起，他都快70了，顶大的个子，浑身一张皮，
父亲突然又别过手，拿刀刃对着自己的脖子，老头脱了险，亢亢咳嗽，
三分讥诮，三分凄凉，挂在他悲凉的脸上
刀刃猛的一紧，细小的血滴子冒了出来，
真冤家
老头气的发抖，恨恨不能发泄，他大步走在雪地里。
头也不回。
开春，他便中风了，顶高的个子，只能趔趄着，挪动步伐。
人老了就这样，熬的了冬天，熬不了春天。
审判以无赖散场，
没几天，马大哈和他老婆打起来，在农村，仿佛是变态的常态。
天上的神仙还真是懒得管，睁一只眼，闭一只眼。
母亲用晾衣杆勾着，捞池塘里的电饭锅，也许她觉得这破烂的生活，洗洗还能用。